雨來明白這種細絲不容易得，正要看個仔細，耳邊突然有呼嘯的風，混雜著凜然殺氣，他暗道不好，疾退兩步，避開了對方殺氣騰騰的一刀，擡頭一看，果然是獠首之子，正怒沖沖地瞪著他。

“該死的黑水沼澤的蛆蟲！走到哪兒都會帶來災禍和瘟疫……我宰了你！”

雨來氣恨這人不為所謂，舉起權杖剛要給他個教訓，渺族老聞訊而來，急忙阻止。

終究慢了一步，中招的獠首之子痛得渾身痙攣，倒地哀嚎，這還是雨來留手的結果，否則一個照面就能送他去見蠻神。

渺族老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萎頓在地的獠首之子，如果不是他出來的及時，他被雨來立斃杖下的可能也不是沒有。

“遠道而來的客人，犬子魯莽，我替他給你們賠禮道歉了……”罟部落的獠首態度懇切，他沒料到兒子會因為死了一個心愛的女奴，遷怒部落貴客。

雨來催動權杖的時候，他從頭到尾目睹了，如果說一開始他對渺族老的殷勤還不以為然，見識到這根神杖的威力以後，他再也不敢小覷，與這根權杖相比，落雪城出品的那些蠻器，實在是弱爆了。

自己的兒子不識好歹，色迷心竅寵愛佤部落安插進來的女奴就算了，還不開眼招惹這麽強大的客人，罟獠首恨得狠踹兒子幾腳，讓人把他關進地窖：“這一次前往落雪城，不帶他一起去了，讓他在家裏好好反省！”

這段小插曲過後，接下來的行程很順利，罟部落有一種可以用來趕路的兩棲巨魚，既可以馱人也可以馱貨物，水陸兼程速度極快。

五天以後，大家已經站在城池外的青石廣場上。

這座城池的恢弘出乎雨來意料，也許是怪他孤陋寡聞，他在蠻荒見過最雄渾的城池，就是荷葉蕩的督司城，一座被帝都貴人鄙夷的野城，但落雪城顯然不屬於這一種，它更像是一座戒備森嚴的中世界城堡，雄渾肅穆，堅不可摧。

城墻厚達數丈，東、西、北方位各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垛口，高聳在城池之上，看似沒有人巡邏看守，卻有滂沱的靈力波動，雨來猜測是某種有監視效果的蠻器。

這座城池的占地面積不算多麽廣闊，但堅固緊湊，鑄城的材質也十分奇特，整體發黑、亞光，日光下宛如一個用神秘方法煉制的蠻器。

整座城池是一件蠻器？

雨來被自己的腦洞驚嚇住，收起輕藐之心，緊跟在罟部落人身後，他和黑水翀、黑水亥一行人已經穿戴上了當地人的服飾，閉上嘴盡量不多說話，以免露出馬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。

天色已晚，渺族老沒有指揮族人立即進城，而是在城外的一處高坡上駐紮下來，周圍還有不少他們這般的蠻部，互相之間也都認識，時不時熱絡的打招呼。

雨來覺得奇怪：“渺族老，幹嘛不帶領大家進城去住？”城內怎麽說也比城外安全，就雨來坐下的這一會功夫，就看到眾人殺死好幾只路過的兇獸，入夜之後還會更危險。

渺族老苦笑：“我們來早了，明天早上才是附庸部落進城的日子。”

既來之則安之，一群人誰都沒打算真的睡覺，點燃篝火炙烤獸肉，美酒飄蕩著香氣，一個個人影就像黑兮兮的螞蟻，在落雪城門外的高坡上縱情笑鬧，等明日進了城，他們就不能過得這般恣意暢快了，要收斂氣息，免得沖撞了城中貴人。

能當上落雪城附庸的蠻部，多少都有點過人之處，光是他們的坐騎就讓雨來眼界大開，除了佤部落的藍瞳白狐、罟部落的黑魚，還有長著巨大翅膀的兇鳥，長著長長嘴巴的兇獸，能拉雪橇的雪狼，能避封殺的駝獸……

鳳尾娬悄悄走到雨來身邊：“鐵魚，你覺得這座城池像什麽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像你畫給我看的那種‘鼎’……”

雨來一楞，他曾經給鳳尾娬畫過藍星的鼎，三足兩耳的那種，此刻仔細看去果然如此，雄渾城池白天他看起來總覺得有點古怪，現在也明白怪在哪裏了——

它不是四四方方的，是橢圓形的，城頭上的垛口也不是按照東南西北各有一個，而是三個，城南方向沒有設置垛口，只有一個巨大的城門，仿佛一張陰森的巨嘴，要吞噬走進城中的蠻民。

那座城門，也不是常見的泥土夯制，也不是金屬熔煉，而是某種巨大兇獸的頭顱，被殺死以後，斬掉頭顱扔在城池南側，充當城門，即便過了不知道多少年，依舊戾氣繚繞。

雨來不禁突然奇想，這座雄渾的城池，不會真的是一座巨大的蠻寶吧？如果是這般，它的防禦力或者說殺傷力，會有多大？萬年前的蠻荒，真的這般深不可測？那它後來的沒落又是怎麽回事？

整個夜晚到天亮時分，陸陸續續又有不少蠻部趕來，大多騎著火角馬，渺族老悄悄介紹說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落雪城的附庸蠻部，多半是從遠方慕名而來，想要從城中撈到好處的膽大蠻部。

雨來秒懂，看向這麽人的眼光也變了，按照他的認識，這些人要麽是些走投無路的小部落，來落雪城賭一次運氣，要麽是那種真正有底氣的大蠻部，藝高人膽大，懟上聲名在外的落雪城也不在話下。

無論是哪一種，都很危險，前者光腳不怕穿鞋的，後者深不可測。

雨來吩咐自己這邊的人全部變裝，一定要打扮得跟罟部落毫無二致，盡量低調不要引起別人的註意，不大一會功夫，眾人就全部變裝結束，臉上塗抹了褐色、黑色和紅色交織的魚腥草汁液，身上穿著苧麻粗布，花紋酷似漁網，腳上踩著漁網狀的草鞋，腰間插著骨矛，單從外表上看，已經跟罟部落人沒有兩樣。

排隊入城，罟部落一行很不顯眼，雨來又盡量降低存在感，連神杖都收進了儲物罐。

入城的道路有三條，越靠近左側越尊貴，最左邊的僅供城中貴人通行，中間的僅供大部落行走，騎著各種霸氣兇獸猛禽的隊伍昂然而過，睥睨四周，最右邊的那條夯土道路，才是罟部落這種小角色走的道路。

到了門口，守城戰士盤查很嚴，雖然認識罟部落，還順嘴問了聲虎蠍魚的收成，看到雨來一行，依舊板著臉：“你們是什麽人，從哪兒過來的？為什麽跟罟部落的人混在一起？”

雨來驚訝，他們已經遮掩了身上的圖騰氣息，沒想到對方一眼識破，眼角瞥見對方手中有一枚赤紅色的小鏡子，鏡中有各式各樣的圖騰花紋，秒懂，原來是圖騰洩露了行藏。

“我們是流浪而來的蠻民，被善良的罟部落接納，一起前來落雪城……”雨來信口胡謅，渺族老牙疼地吸氣，卻沒開口反駁，算是默認了。

對方卻並不買賬，瞪著雨來：“我問的是你們從哪兒來？！”

“我們來自壅城，那裏連年大旱，實在沒了活路，不得不遷移，半路上跟族人走散了，想來落雪城碰碰運氣，看能不能遇到走散的族人……我是雨蠻。”

雨來一邊說，一邊激活眉心爻紋。

那人仔細打量幾眼，點點頭，好心地提醒雨來：“這幾天會過來很多蠻部，雨蠻也有不少，你們留心看著，別搗亂，別亂走。”

黑水玄蛇部和穰部落的圖騰都名不見經傳，守門人擺擺手放過，唯獨對鳳尾娬眉心的鳳尾頗為好奇，仔細問了好幾遍，確定她來自蠻荒漢子最感興趣的那個女巫蠻部，嘴巴笑得能咧到耳朵根：

“美麗的姑娘，我們落雪城非常歡迎你和你的族人，放心吧，不要有顧慮，讓她們趕在入冬之前進城，如果缺少食物，可以到我們的聖殿求援……”

雨來撇撇嘴，明明是對人家的美色感興趣，說得道貌岸然，嗤！

雨來怎麽都沒想到，因為鳳尾娬的存在，讓他們一行人變得引人註目，到哪兒都有人指指點點，渺族老找熟人一打聽才知道，原來一個多月前已經來了一撥眉心有鳳尾圖騰的女子，個個年輕貌美，頗得城中貴人的歡心。

鳳尾娬憤懣，她從別人淫褻的眼神中早已明白怎麽回事，鳳尾部因為只生女兒，血統古怪，容貌出眾，近年來多有淪為強大蠻部玩物的，眾人口中說起的這個，多半是進入落雪城謀生，被那些貴人半脅迫半誘惑走了歪道。

雨來沒心思管這些，進城以後，各種紛雜熱鬧的氣息讓他想起了前世，雖然落雪城地處蠻荒，比不上藍星那些聲名在外的大城，但也有自己的特點和風貌。

街道寬敞幹凈，沒有隨處可見垃圾、汙水和人獸糞便，來來往往的蠻民喧鬧著做買賣，討價還價，半大孩子按照部族不同聚攏在一起，到處竄來竄去，追逐打鬧，有幾個還是隱蔽的小偷，被人識破後呼啦啦開溜。

渺族老也提醒雨來：“這些孩子大部分是部落培育出來的眼線，各有絕活，不能當成蠻部裏普通孩童看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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